为君荒生

还算勤劳的码字工,最近墙头有点多~

【楼诚深夜六十分】追忆

也许是玻璃渣吧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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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漫入房间的朝阳刺眼,躺在沙发上的人微微一动,睫毛抖了抖,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,抬手看了眼手表,上午十点。

  茶几上横竖摆着几个空酒瓶,地上倒着一个高脚杯,留有些许红酒,应当是不小心被碰到,却因为落在地毯上,所以并没有碎,杯里的酒撒了许多,剩下的一些被就被的弧度挽留。地毯是浅灰色的,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记。

  躺在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,将自己的脸埋在沙发里,挡住了一室的阳光。

 “大少爷...”

  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头,只是浅浅的嗯了一声,便不再说话。

 “这么晚了,您不饿么?我给你热点饭吧,”阿香一边利落的收拾空瓶子和酒杯,一边小心的询问,“我熬了醒酒汤,喝一碗吧。”

 “阿香,”明楼的声音嘶哑,像是被撕裂了的丝帛般,刺耳中还带着好听,“今天几号?”

  顿了顿,阿香有些无措的握了握手,轻声应道:“十二号了,大少爷。”

 “哪一年的几月十二号?”

  阿香的眼眶红了红,却还是认真的回答:“1953年11月12号...”

 “53年了啊...时间过得真快...阿香,我们,来这里多久了?”

 “五年了,”坐在地毯上,阿香抿着嘴唇,眼眶微微泛红,“48年的时候来的这里...”

 “阿香,你想上海吗?”

  摇摇头,这一次阿香回答的倒是挺快,“不想,我妈死了,我就剩下大少爷一个亲人了,这儿就是我的家。”

 “可是我想,”闷闷的声音从沙发里传出来,竟带着一丝哽咽,却很快被压抑住了,“我想家,想上海,想明公馆,想...”

  想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。

  沙发上的人揉了揉太阳穴,摸索着扶着椅背坐了起来,头靠在椅背上,隐隐作痛,多少年的头痛病,最近愈发的严重了。

 “大少爷,要不要吃点阿司匹林?”

 “不用了,”摆摆手,明楼不以为意,疼痛倒是让他清醒了些,回头略略看一眼桌子上空着的酒瓶,“酒都喝光了,明天你再去买些吧。”

  阿香想却些什么,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,思忖良久,轻声答了句是。

 “明台那边有什么消息么?”

 “哦,对了,昨天小少爷的信到了,不过大少爷您吩咐我不要打扰您,所以...”

 “把信拿来吧,”轻叹一口气,明楼抬头望着挂在不远处的那幅画,眼眶发酸,“还有,给我冲杯茶吧。”

 “是。”

  拿了酒瓶子出去,阿香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,顺着明楼的眼睛看过去,眼泪突然就忍不住,转头快速的离开了。

  他们来台湾五年了,刚来的时候,他们是三个人,她,明楼,还有明诚。那一年国民党战败,明楼被命令继续潜伏,明诚自然是跟在身边,而她,是明楼和明诚请示了上级带来的,那时候她母亲已经过世,他们俩不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上海孤苦无依。

  到了台湾本应该是新生活的开始,一切却并不安定,国共两党相争多年,即使是到了台湾,也还是一样。

  这是一场党内的清洗活动,你来我往之间,明诚在巴黎的过往被一点点的翻出来,明楼也无法避免,一切都在失控,明楼和明诚被挨个儿的带去训话,没日没夜,那段时间,空荡荡的明家,只剩下阿香一个人,就像那一年飘摇的上海...

  突然有一天,明楼回来了,身形消瘦,满脸胡渣,双目充斥着红血丝,目光呆滞,阿香迎上去,红着眼眶叫了一句大少爷,习惯性的向他身后看,却是空空的,并没有明诚。

  明楼什么都没说,转身回了房间,接下来的三天里,明楼一步都没有踏出房间,至少在阿香看得见的时候,他都没有出来过。

  第四天,明楼从房间里出来了,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句有没有饭吃,比三天前又瘦了一圈,没了以往的傲气与风度,明楼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。

  阿香连连点头,忙着去厨房给他准备午饭,等明楼坐在餐桌上的时候,已经梳洗完毕,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大少爷。

 “去把我房间收拾一下吧。”

  明楼语气平静的吩咐,阿香答了句是,转身刚要走,却压不住心底的疑惑,低声问道:“阿诚哥呢?”

  明楼的筷子顿了顿,似乎是有些失神,随后神色如常的继续吃饭,没有回答。

  阿香突然就明白了,就像那时候明镜出去之后再没回来,明诚,也回不来了。

  那一天,是11月16号,阿香记得清楚。

  明楼的房间一团糟,烟味混合着酒味,呛得阿香一阵咳嗽,连忙打开窗户通风。

  茶几上是那瓶明楼一直舍不得喝的红酒,之前阿香也开过玩笑,说是这瓶酒再珍藏下去,怕是要变成古董了,明楼只是笑着说还不到时候,那是她好奇的去追问,得到的却是一个意义不清的笑容。

  却没想到,如今被明楼喝了个干净。

  明诚确实再没回来,可明楼似乎是忘记了他一般,一切如常,上班下班,只是,每年到了这几日,明楼总是要宿醉几天。

  平日里,明楼几乎是滴酒不沾,所以阿香每年买的酒,也都是这几日里才有作用。

  她再没有问过明诚去哪儿了,这附近的几家小保姆八卦过,她隐约知道明诚是共产党,被国民党内部发现了,说是当时还牵连了明楼,最后明诚坦白了一切,被枪决了。

  阿香听得胆战心惊,可别人问起来的时候,又只会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知道,她的确是不知道的,在上海的时候是,在台湾也是,她总是一无所知。

  明楼吃过饭,阿香也把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,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明楼说了好多最近听到的笑话,明楼却是一次都没笑出来。

 “对了,您的茶都喝光了,我去买酒的时候一起买了吧,您喝什么茶?”

  明楼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些,似是有些悲戚,微微低着头,良久没有回答。

 “大少爷?”

 “还是,没有了...”轻声喟叹,已经麻木的心脏缓慢地疼痛,“终于,什么都没有了...”

  那是明诚给他买的茶,五年前,红茶绿茶买了很多,当年买来的时候是为了让他和其他人走动的时候带去当伴手礼,茶叶这个东西,送了别人不会诟病,价值也够,重要的是转手方便。

  只是,他才喝了一些,就遇到了党内调查,然后,明诚就再没回来,这些茶,他也舍不得送,一点点的喝,省着省着,到了今天,也终于没了...

  这个家里,能证明明诚存在过的东西,又少了一样,仔细想来,到如今,就只剩下挂在客厅的那副《家园》。

 “随便吧,什么都好。”

  站起身,明楼的步伐有些疲惫,回到房间里,打开衣柜,除了他的衣服,什么都没有。

  被调查的时候,他和明诚的所有东西都被带走,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,阿香应该是费力收拾了很久,可他回来的时候还是能看得出,有很多地方,和以前都不同了。

  他们的东西再没有换回来,明诚给他买的衣服也好,他们的合照也好,只要是带着明诚的东西,都被充公,一丝也没有留下。

  那天晚上,他喝光了那瓶珍藏的红酒,他曾经和明诚约好了,等他们回到巴黎过上了明镜期盼的生活时,开了这瓶酒来庆祝,可是,他们都失约了。

  抗日战争的时候,明楼幻想过这样多那样多的可能,他们有一天终会死去,却没想到,明诚最终客死异乡。

  没有明诚在身边,他也一样要潜伏要伪装,周遭的人似乎早就忘记了明诚这个人的存在,这个家里,也只剩下一幅画而已...

  明楼如今只是一名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员而已,经济方面的,倒是还掌握点实权,身边却不必再有什么副手,他也落得清闲,上班下班,都还是一样。

  阿香很懂事,只问过一次,就再没提起过明诚,可是明楼知道,最初的那几个月里,阿香夜里还是会哭的,他也知道,阿香那里有一张他们家里人的合照,四个人的,有大姐,有明台,有他,有明诚...

  那是阿香在他们来家里大肆搜捕的时候,拼了命藏起来的,可后来怕惹他难过,就再没拿出来过。

  小祠堂里,供奉着明镜和他父母的牌位,明楼日日敬香,可他却未曾为明诚立过牌位。

  许是这样,他就可以装作明诚并未离去,只是和明台一样,与他分离了而已。

  他曾经去寻过明诚的尸体,乱葬岗里,雪夜,黎明,他断断续续的寻了一个多月,一无所获。

  后来他就告诉自己,没有是好的,也许明诚活了下来,也许明诚在某个角落还继续生活,也许明诚只是怕给他添麻烦又或者是忘了他,才一直没回来找他...

  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就这样,恍然五年,明楼竟也开始渐渐相信,明诚是活着的...

  下午出门买了东西,阿香回来的时候,明楼正站在客厅里,那副画前面,抬头看着,一动不动。

  明楼时常这样,夜里睡不着的时候,或是平日里无事可做,一般这样站在画前面,就是一天。

  阿香没有惊动他,蹑手蹑脚的回了厨房,整理东西的时候,却又掉了眼泪。

  她不明白的事情那样多,可唯有一样,她是看懂了也要装作不懂的,那便是明诚与明楼之间,并不仅仅是兄弟。

  她不知道真正的兄弟应当是怎样的,可终究不该是他们这样的。

  那年冬日,上海冷的刺骨,明楼和明诚难得清闲,暖融融的灯光下,明诚画画,明楼喝酒,就是那时,得了那幅挂在客厅里的《家园》。

  她还记得,明诚和明楼因为画的名字争论了好久,最后还是顺了明楼的意思,明诚总是这样的,几乎是所有的事情都顺着明楼的。

  在阿香的记忆里,明诚永远是站在明楼身后的,像是明楼的影子,明楼的事情几乎都不用别人经手,他替明楼打点一切,也为明楼设想所有,最后...也许,也是为了保护明楼而死的吧...

  这是阿香毫无根据的猜测,也是她将所有的故事拼凑的结果。

  照片已经泛黄,阿香盯着看了好久,那时候的明公馆,多好。

  现如今,就只剩下一座不是明公馆的别墅,和曾经生活在明公馆里的明楼...

 《家园》的画框已经换了第三个,颜色也大不如前,空间感本就弱,现在更是看不出什么好的地方来,可明楼就这样看着它,却是怎样都看不够...

1932年 巴黎

 “这么热的天还喝热茶?”明诚一边给自己倒一杯红酒,一边看正在喝茶明楼,撇撇嘴,“不热啊?”

  明楼微微一笑,用杯子轻轻一撞明诚的高脚杯,“你不懂,热天才该喝热茶。”

 “我是不懂,”摇着头,抿一口红酒,明诚微微一眯眼睛,“红酒比你那茶好喝多了。”

 “你啊...”

1953年 台北

 “阿诚...”夜已深,明楼低低的叹息回荡在客厅里,面前的画,已模糊不清,“茶喝光了,酒也没有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?给我带一些,旁人买的,我终究是喝不惯的...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THE 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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