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君荒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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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深夜六十分】与子成说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与子成说


  这是明诚今年第三次入院,高烧不退,住了一周的院,还是迷迷糊糊的,偶尔有清醒的时候,也说不出话来,只有见到明楼来的时候,才会笑一笑,费力的叫一句大哥,便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

  明楼今天炖了鲫鱼汤,他这几年开始学做饭,大约就是些简单的炒菜,不过这次明诚入院,他特意叫了保姆来,学了很多有营养的菜,做的味道一般,但好歹是能入口的。


  明诚现在只吃他送来的东西,别人的一概不碰,明楼也是无奈。


 “来,坐起来,”扶着明诚的手臂,摆正枕头靠在明诚身后,明楼把放着饭盒的桌子向前一拉,“吃饭了。”


 “大哥…”


  明诚今天的状态似乎是好了点,笑呵呵的看着他。


 “就知道撒娇。”


  似是嗔怪的说了他一句,明楼端起碗,喂了他一口汤。


  明诚咂咂嘴,又抿了抿,瘪瘪嘴,“咸了。”


 “有么?”愣了一下,明楼也喝了一口,微微一皱眉,“还好吧,我特别少放盐,大夫说你…”抬起头撞上明诚的笑脸,明楼无奈的叹气,“又骗我吃东西,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我在家里吃过了。”


  低着头笑了笑,明诚也不说话,挑起眼睛看明楼,眸光里,似乎有千言万语。


  多少年了,明诚看他的眼神总是这样,他们之间,也不需太多言语。


 “好啦,你先吃,吃过了我就坐在这儿,你看着我吃还不行么。”


 “嗯。”


  欣喜的点点头,明诚张大了嘴,直勾勾的望着明楼,明楼浅浅一笑,吹凉勺子里的汤,动作轻柔的送到明诚的嘴里。


 “你还记不记得,那年你受伤,我也是这么喂你的。”


  眨眨眼睛,明诚有点费力的问了一句——哪年?


 “也对,你受伤的次数太多,每次都是我喂你吃饭的。”


  明诚白了他一眼,心说也不知道谁总是拿伤做借口,不过,明大少爷能伺候别人,也算是难得。


 “我这辈子啊,就伺候你了,”似乎是看穿了明诚的心思,明楼笑骂了一句,“小没良心的,是不是就报复我?看我平时让你忙进忙出的,就找借口让我伺候你?”


  明诚笑笑没说话,他也的确是精神不济,因为高烧引起的发炎,嗓子疼得很。


 “那时候藤田芳政刚死,新来的日本人不信任我们,高调的杀了我们又不可能,就挑唆几个所谓的抗日分子来刺杀我。”


  竟明楼这么一提,明诚倒是想起来了,是有那么一次,那之后进进出出明楼都格外紧张,还加强了周围的保卫,顺便向上级反映了一下,说什么没组织没纪律的,让上边把其他组给问责了。


 “你不知道,你扑过来的时候真是吓坏我了。”


  眼看着子弹到了跟前,明诚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,就直接扑到了明楼身上,生生挨了一枪,回手又放了空枪,他有机会打得准的,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中国人也是抗日者,就下不去手了。


 “接着,你身上的伤口发炎,高烧半个月不退,一直半昏迷,那颗子弹差点就穿了你的心脏,还好,擦着边儿过去了…”


  明楼的声音有一丝颤抖,连说起这段过去,他都心有余悸,那时候,他以为他要失去明诚了,可还好,明诚挺过来了,虽然那次之后明诚身体变得差了些,但好在活了下来,也是从那时候开始,明诚变得容易感冒,而且逢变天就要发烧。


  一碗汤见底,明楼转身盛汤的功夫,悄悄吸了下鼻子,眼眶发酸,明楼紧咬着牙根,再转回来,已经又是笑盈盈的了。


 “大哥…”


明诚的声音嘶哑,用尽了全力发出来的也只是细小的低吟,握住明楼的手腕,安慰的冲他笑。


 “我这不是,好好的么。”


 “嗯,”用力的点头,明楼放下碗,反握住明诚的手,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,“以后也要好好的,快点回家吧,已经乱的下不去脚了。”


  明诚笑着点头,这么多年,明楼唯一没学会的就是家务,明诚也照顾的习惯了,不做家务反而觉得别扭,以至于到了他这次入院,家里才来了保姆。


 “再喝点吧。”


  看着明楼手里的碗,明诚摇摇头,小声说了句饱了,明楼也没勉强他,刚要把碗放下,就感觉手腕上明诚的手微微用力,看过去,明诚的眼神里是催促。这才想起来他答应了明诚在这里吃饭的。


  喝了一碗汤,见明诚满意的点头,明楼这才把东西都收拾好,放到一边,陪着明诚聊天,一直聊到了晚上,护士来清人,明楼这才依依不舍的拎着饭盒回家。


  打开门,乱糟糟的客厅让明楼轻轻皱眉,把饭盒放在厨房,明楼有点累了,说到底他也年过古稀,实在是折腾不起。


  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,明楼刚要起身,沙发旁的电话刺耳的响了,明楼愣了一下,家里的电话几乎是摆设,他和明诚一直都在一处,没有打电话的必要,所以他倒是很久没听过电话响了。


 “喂。”


  明楼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回响,空荡荡的,带着点回音。


 “喂,明楼先生么?”


 “是我。”


 “这里是医院,您的弟弟明诚,三分钟前,去世了。”


  用力的握着电话,明楼的耳朵里似乎有什么在哀嚎,可他听不清,他努力的消化刚刚医生说的每一个字,可,他好像是理解不了。


 “喂?喂?明楼先生,按照惯例,家属是要来医院认领尸体的…”


  缓缓的挂了电话,明楼呆愣在原地,目光四下游弋,桌子上是明诚入院以前买来的报纸,沙发上还搭着明诚来不及收起来的外套,厨房里明诚之前喝的半杯水还在,现在蒸发得只剩了一个杯底。


  明楼走过去,端起杯子,喝光了里面的水,冰凉凉的,滑进明楼的胃里,让他打了个哆嗦。


  开着车到了医院,明楼站在病房门口,不肯进门,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,沉得抬不起来。


 “明诚先生其实一直不怎么好,今天好了点,从医学的角度讲,这个叫…”


 “回光返照…”


  明楼听见自己的声音,嘶哑的像是一捧黄沙。


  明诚静静的躺在那儿,安详,平静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,明楼想走过去,可抬起腿,就是一个踉跄,立刻扶住墙,摆手制止住要过来扶他的医生,深吸一口气,慢慢的走了过去。


  坐在床边,明楼握着明诚的手,已经僵硬,冷冰冰的,没有温度。


 “阿诚…”


  低声的唤了一句,明楼轻轻抚摸着明诚的脸颊,那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,依旧是了无生息。


  怎么会呢?明楼想,这不可能,这一定是骗他的,明诚怎么会死呢?他们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,从血雨腥风中成长,在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努力过奋斗过,甚至,躲过了最残忍黑暗的十年,明诚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?


 “阿诚…阿诚你醒醒,你听我说说话,你睁开眼睛啊!阿诚!”


  用力的摇着明诚是身体,明楼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,又或者,这只是明诚开的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..


 “明楼先生,你冷静点,明诚先生他…”


 “放开我!你们放开我!”


  挣脱企图将他拉走的医护人员,明楼紧紧的握着明诚的手,眼睛一秒都没从他的脸上离开过,就这样痴痴的看着,望着,像多少个他守着明诚入睡的夜晚一样。


 “你们…让我单独和他待会儿,行吗?”


  明楼想不明白,他走的时候明诚不还好好的?那不是回光返照,一定不是!明诚答应了他要收拾客厅的,他还计划好了明天要做什么汤,他甚至还想好了旅行的地点,想着等明诚好起来的时候,带他出去走走…


  可是,为什么呢?为什么,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呢?为什么,连最后一面,他都没见到?甚至…他甚至不知道明诚临走的时候,有没有什么话没说。


  伏在明诚的手臂上,明楼掩住哭红的双眼,喉咙紧的几乎发不出声音,只有低低的呜咽,证明他哭着。


 “为什么…为什么不等等我…”


  明诚的一生不止一次命悬一线,可每次他都挺过来了,和今天他们才讨论过的那次情况一样的,也有很多次,每每明楼以为明诚会离他而去的时候,明诚都会坚持着活下来,然后睁开眼睛,冲着他安慰的笑。


  明诚最常说的就是要死在他后面,这样才能照顾他一辈子。


  每次明诚从生死线上挣扎着爬回来的时候都会和他说——大哥还没死,我就不能死,我舍不得。


  可这一次,怎么就舍得了呢?


  曾经,明楼做好了随时会失去明诚的准备,可他没有,明诚没有舍他而去。可如今,他早就忘记了失去和忐忑的滋味,明诚就这样毫无防备的,离他而去。


  心痛的像是生生被挖走了一样,耳朵里的轰鸣声骤然变大,他似乎是听见了那天明诚被带走时急救车的声音,接着是哭喊声,最后,他什么都听不到了…


  天空泛起鱼肚白,在门外守了一夜的护士,实在是不想再等,推门走了进来,她倒是也挺心疼明楼的,明眼人一下就看得出来,他们俩可不是什么兄弟。


 “明先生?”轻声唤了一句,护士走到床边,有些为难的看着还伏在床边的明楼,低声劝到,“人都走了,您还是多保重自己吧。”


  明楼没应他,甚至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。


  小护士皱了皱眉头,觉得有点不对,想去推醒明楼,可指尖触碰到明楼身体的时候,愣住了。


  明楼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,看来,死去多时了。


小护士突然就红了眼眶,她认识明楼很久了,因为明诚每次住院都是在他们这里,她一直照应着,昨晚明诚走的时候,她替明楼难过了许久,没想到,今天一早,便发现明楼也跟着去了。


  这个,大约就叫生死相随。



 “大哥,这次又没死成。”


 “就知道胡说八道,你知不知道这次多危险?大夫说你再晚来两分钟,神仙都救不了你!”


 “我这不是没死么,命硬。”


 “下次不许再这么胡闹!听到没有?没我的命令,不许你死!”


 “嗯,放心吧,我一定死在大哥后头,这样就能照顾大哥一辈子了。”


 “用不着你照顾我,好好活着就好。”


 “我不照顾你,难道你照顾我啊?”


 “有什么不行的?再说了,生活在一起也不一定要谁照顾谁,咱俩相互照顾不行么?”


 “行行行,都听你的。”


 “等抗战胜利了,咱俩就出国,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,安静平安的度过下半辈子,再不糟心受罪了。”


 “好,就找你喜欢的地方,湖畔旁,树林边。”


 “对,湖畔旁,树林边,就你我两个人,一辈子。”


 “一辈子。”



  小护士依稀记得,后来到医院里带走了明家两兄弟的,是一个叫阿香的老太太,她也哭了许久,医院的人告诉她明楼和明诚的手握在一起拆不开的时候,她也只是点了点头。


  小护士不知道最后这两个人是怎么葬的,不过,她总是想起死要同穴这几个字,心里酸酸的,却也带着点甜。


  她原本是不信的,什么爱情,什么依恋,什么一生,可见了明楼和明诚,她倒是什么都信了。


  她依稀听见阿香小声的说了一句——阿诚哥,你再也不用担心了,你和大少爷,不会再分开了。


  那一刻,小护士找到了确切的词,听起来悲壮却矫情,可就该放在他们俩身上。


  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THE END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所以啊,看着这个题目就想到了这里...


同生共死,他们做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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