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比肩》25
当陈秘书找到明诚的时候，那个瞬间的吃惊并不是装出来的，毕竟是为了找到孤狼而投放的诱饵，却没想到是嫌疑人以外的人找上门。
“大哥，”端着咖啡进了办公室，见明楼的脸色不是很好，“怎么了？又被那些经济界的人为难了？”
“没事，”摇摇头，明楼指着沙发，“坐下说。”
把咖啡放在茶几上，明诚还没来及说什么，明楼就迫不及待的问：“怎么样？我们扔出去的东西有回音了？”
“是。”
按道理来说，找到孤狼应该是件开心的事，不过明诚的脸色并不好看，明楼心里沉了沉，“是谁？”
“是陈秘书。”
叹了口气，明楼当然清楚，这意味着秘书处里，没有孤狼。
“秘书处，都剔干净了…”
“是，刘秘书应该是想继续留在秘书处监视我们，李秘书自然是不会提起，但他也没有别的动向，所以…”
明楼刻意从秘书处先下手，其实隐隐的是希望孤狼就在秘书处里的，这样一来，起码桂姨这次回来，无论是在乡下真的过不下去了或者只是想多赚些钱，总归是抱着单纯的目的的，而明诚和他的关系，也将有缓和的可能。
但如今看来，孤狼就是桂姨，这无疑是又在明诚的心上扎了一刀，明楼不太确定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不会让明诚伤的更深，又或者…
“我当初就不该让她留下来！”紧握着双拳，明诚的语气里满是懊恼，“引狼入室！”
“这事要真的较真起来，应该算是我和大姐的错，要不是我们坚持，桂姨也留不下来…”明楼也有些后悔，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家里会出现这么一号人物，“从一个普通的农妇到潜伏的这么深的日本特务，身份上这么大的转变，是谁都没办法预料的，我们都不必自责。”
农夫与蛇的故事就这么上演，还好他们已经识破了孤狼的身份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，即使现在他们已占了先机，也都还是心惊肉跳。
“你以后要注意和她的接触…”
“放心吧大哥，”皱皱眉头，明诚快速的回答，“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要伪装的对象而已，以后说话会更小心，尽量避开和她的接触…”
“不…我的意思是，你要和她接触，还要多和她接触…”紧蹙着眉头，明楼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无疑是给明诚出难题，但无论是为了现在他们计划中的行动，还是以后在上海的活动，他们都必须利用孤狼。
目光讶异的看了明楼一眼，明诚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，为难的皱眉，却并没有拒绝，他当然清楚，如果能好好的利用桂姨这颗棋子，他们做很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，只是明诚一想到桂姨对他的评价，就浑身发寒，甚至觉得恶心，他怎么都想不到，曾经收养他的那个女人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，却又下意识的想要逃避。
阿诚，可利用。
整个下午，明诚的脑海里除了工作和计划，就是关于桂姨的事情，总是会想起多年前她对他的虐待，还有重逢后对他的这句冰冷的评价，心像是浸在冰冷的海水里，苦涩的凉意充斥着全身。
“今晚，按计划行事，你…”望着明诚开车的背影，明楼于心不忍，只是南田洋子一定吩咐桂姨注意他们的动向，若不演上一出翻脸的好戏，恐怕很难让南田洋子相信明诚手中有毒蜂的消息….
“嗯，我知道该怎么做，”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明楼的表情，见他似乎还不放心，明诚反而开起玩笑来，“到时候你可别骂的太狠了，公报私仇啊。”
“啊？”没跟上明诚的节奏，明楼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，“怎么，你觉得咱俩有私仇？”
被反将了一军，明诚撇嘴，不过他说不过明楼也是正常的，“那得看你说的私仇是哪方面了。”
“怎么？真要造反？”
“别别别，可别这么说，我管这个叫革命。”
“还革命？”摇着头笑了笑，绊了几句嘴，明楼心情好了些，“你怎么还跟明台那小子学了？”
明诚也跟着笑起来，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，桂姨的事，也没那么堵了。
“不学好，尽学一些歪门邪道。”
明楼笑着批评了一句，明诚则是笑着应下来，车子里原本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不少。
吃过晚饭，明诚照例跟着明楼进了书房，不过这次没关门。
他们俩从一进家门就已经开始不太说话，连眼神都尽量少往一处看，吃饭的时候也都安静得很，倒像是比谁吃的更快一样，明镜觉得奇怪，拼命用眼神示意明楼，可明楼偏偏视而不见，不过还好，明镜一颗心都在明台相亲的事情上，少不了要多嘱咐明台几句，也就没多管他们俩的事情。
“你见过几个干了这么多年秘书的人一分钱也不长的？！”
明诚这嗓子喊得毫无预警却怒气十足，明楼讶异的看着他，那意思——不给个准备就开始？
眨眨眼睛，明诚很是无辜，不过戏已经开始了，自然要继续演下去，一边吼一边用余光瞄着门口，好不容易引来了桂姨，明诚更是理直气壮。
“你是谁养大的？！”
“那是不是你们明家把我养大了，我就得白伺候你们一辈子啊？！”
明诚吼完了自己的台词，却见明楼没反应，只是愣愣的看他，不明白怎么回事儿，只能瞪着眼睛梗着脖子，不停地示意他快点接话，不然要穿帮了！
“滚！”迟了片刻，明楼才像是刚回过神似的说了一句。
明诚无奈，这哪儿有吵架的威力啊？站在原地没走，继续瞪眼睛——你就不能喊大声点？！
刷的站起来，明楼用力一拍桌子，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句——滚出去！
这才觉得戏做了全套，明诚转身冲出书房的时候刻意没去看桂姨的眼神，噔噔噔的上了楼，还没等他进房间，就听见了桂姨正和明楼说话，嘴角巧了翘，很好，计划很成功。
桂姨关门出去之后，明楼陷在椅子里重重的叹气，抬头看了看天棚，接下来就看明诚的表现了，如果能让桂姨相信他们俩真的反目，那之后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。
只是…揉了揉太阳穴，明楼又开始头疼，这一次他倒是知道为什么，因为他自己。明楼开始担心，再这样下去，他和明诚还能不能相安无事的继续潜伏。
为了完成任务而装作反目成仇，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争吵，甚至是在平常，他们意见相左的时候，这样的争论也偶有发生，尤其是明诚也有过青春期，虽然按照一般的标准，明诚已经算是听话，但那段时间，他们也是三天两头就吵一次的，最后把明诚吵得跑去了伏龙芝，然后他们俩又因为去伏龙芝的事情吵了一架，总之，回想起来，他们俩难得的和平倒是在近些年，明诚从伏龙芝回来之后。
可之前的每次吵架，无论是真心的还是事出有因，明楼从来没有说不过明诚的时候，每每都是明诚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，然后摔门就走，或者再小的时候委屈的时候，会红着眼睛看他…
但今天，不过是和以往一样的情景，明楼竟然接不下话，他见不得明诚这个样子，也听不得明诚话里话外把自己当仆人，即使是演戏，他也别扭。
所以他刚才断档了，差点演不了，险些因为他的失误而耽误了计划，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！可他无法控制，即使知道明诚眼神里的委屈和不甘心都是装出来的，但心脏还是避无可避的抽搐…
闭上眼睛，明楼意识到即使他不去想不去碰，可已经察觉到的感情不会自己藏起来，从他知道了自己对明诚的心思不那么简单开始，就已经注定了他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待明诚…
而这些异样的感情和差别对待，将会是致命的。
明楼从未想过，有一天他也会因为感情的事情如此困扰，而那个让他困扰的人，竟然就是他一手带大的明诚…
过去的种种也就都好解释了，不喜欢听明诚对他的尊称，不喜欢明诚用属下的态度对待他，不喜欢明诚说起结婚的话题…
明楼后知后觉却依旧是聪慧之极，若是在巴黎的时候，明楼即使觉得这感情惊世骇俗也未必会如此揪心，大不了就承认，可现在他们身陷险境，就算是面对自己，他也不能轻易妥协…
一夜浑浑噩噩，明楼连早餐都没怎么吃，让明镜担心的要命，趁着明楼换衣服的功夫，拉着明诚问东问西，明诚只能敷衍，说是最近新政府事情太多，把日本领事馆的事情拉出来说了说，又说明台总是误会明楼，他心里肯定不舒服，总算是把明镜给骗了过去。
明楼穿好了衣服出来，刚好看见明诚给桂姨拿了块料子让她去做身衣裳，微微一眯双眸，明楼心里不怎么舒服，无论何种情况，从明诚嘴里说出来的下人两个字，总让他别扭。
演了一出明诚不服管教的戏，明楼加快脚步走到车子前，明诚眼睛里带着笑意，似乎心情不错。
“大哥，演的有点过了啊。”
“啊？”回头看一眼明公馆，明楼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重话，轻声叹气，“时间紧迫啊。”
明诚没再说什么，帮着他开了门，现在明公馆附近都是南田洋子的眼线，他们俩的互动不能太多。
终于上了车，明诚松口气，车子里的空间向来是最自由的，他们俩倒是都能放松些。
明楼开始反省自己的失控，昨晚想了一晚上，决定还是严厉点对待明诚，于是就有了刚才明诚说演过了的那一幕，不安的握了握双手，明楼不喜欢这种万事不由脑控制而由心做主的状态，但暂时好像也没什么办法。
按理来说，明楼对自己的评价应该是理智甚至冷血的，若不是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，也许他还能稍微控制住对待明诚的态度，可现在，他只要一想到明诚命悬一线，能否平安度过都看他的计划能不能成功，明楼就没办法冷静。
后视镜里的明楼面无表情，明诚却感觉到了一丝紧张，歪歪头，他倒是挺想知道明楼最近怎么这么反常，不过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。
刚好和明楼的目光在后视镜对上了，明诚和往常一样，挑了挑眉，用眼神询问明楼是不是有话要说，可明楼却躲开了眼神的交流，转头去看窗外，明诚有些意外，却没多说什么。
明诚终究还是狠下心来了，明楼想，看他的态度，对桂姨应该是一丝当年的母子情分也不念了，虽说那份情本就薄的可怜…
明楼本应该欣慰，他的教导很成功，明诚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，可他现在却没办法欣慰，是他一步步将明诚引领到了如今的地步，对待敌人冷酷无情，即使他也曾经为那个人付出过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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